老仇兄弟与海门师范——仇汉江
我认识海门师范,可能要比其他同学早一点。
仇汉成是海师老师,也是我的大哥。他是76年考入海师的,后来留校工作。我二哥仇汉军在海师校办厂工作,而我又是海师82级学生。这样的关系,在海师可能是极少见的。
初二暑假,我问同村小伙伴借了一双风凉鞋,在海师度过了一个暑假。那时大哥的宿舍似乎在校园的东南角。从那时起,有些海师的老师不叫我姓名,而只叫老仇的兄弟。直到今天,有时候和王志刚老师等打乒乓时,他们还是称呼我为“老仇的兄弟”。我上学的时候,好像王老师大学刚毕业。
大哥考海师时,我还在上小学。依稀记得,考试之前,他在通吕河工地上劳动。突然接到考试的通知,就赶回家,直接进考场,竟然考中了。上学那天,因为家里太穷,没有像样的衣服,就向堂兄借了一件新衣服,穿着就去海师报到了。
大哥考中海师,在附近还是很有影响的。父亲也多次去海师看望大哥,回来时都要炫耀几天。后来,我也考上了海师,父亲就更自豪了。在当时,一家能考中两个海师,出两个老师,在我们村三四百户人家中,那是绝无仅有的。更何况是穷人家里出了两个读书人呢,这让父亲得意了一辈子。
大哥上学时,有几个海师的同学曾来过我家。我记得有两个,其中一个就是现在实验小学的美术老师沈祖彪,另一个就是家住国强的曹老师。大哥的班主任好像是姚雨南老师。因为他回家一直提到姚老师。没想到后来姚老师也成了我的数学老师。大哥的字写得非常漂亮,就像字帖一般。我的海师毕业证书上的字就是他写的。后来大哥把二哥介绍到海师校办厂去了。这个校办厂是生产化工用品的,后来搬迁到城西。海师解决了我二哥的工作,这使得海师和我们的关系更深了一层。
在海师,大哥很关心我的生活,看到我穿着打补丁的衣服,就要带我去买滑雪衫。但是,我知道他也没有钱,就不肯去买,但被他骂得要死。没办法,只好去买了一件。二哥在校办厂攒到一点钱,就去学校后面的供销大厦里买了一只手表,我记得叫“琼花”。可以说,没有海师,我家在贫穷线上挣扎的时间会更长。现在,大哥二哥都退休了,我也退居二线了,海师也没有了。倒是有一个海师附小,还时时让人想到海师。但皮之不存,毛将焉附?将来海师附小恐怕也要改名了。海师终将只能藏在海师人的心中。
我考海师时,正值师范招收初中毕业生的第二届。父亲说,你如果考到海中,家里供不起你。所以我填中考志愿,就填了一个中师。分数出来后,还要选填通师、海师或如师。因为大哥在海师,所以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海师。那时中师录取在海中之前,分数是相当高的。哪个不是超过海中录取线几十分的。招收学习成绩优异的学生进师范,这是改革开放初期极有远见卓识的一个决策。
那时候进师范,不但要成绩优异,而且还要体检。身高体重都要检,包括面容是否端正。我记得有一个参加体检的男生,脸颊上有一个痦,痦上还有数根黑毛,据说就落选了。这确实不适合做老师。我初中毕业时又黑又瘦又矮。体检当天,头使劲往上一顶,头发刚刚碰到顶杆——160厘米。体检的医生网开一面,让我顺利过关。
当年这一届海师就招了一个普师班,一个幼师班,还有一个体育班。每个班40人。我们班有男生26人,女生14人,都来自于海门和启东。男生宿舍楼靠近东大门,临近海门体育场。男生分住在四个宿舍,分别是105、205、206、207室。女生宿舍楼在男宿舍楼的西侧。由于当时刚改革开放,我们绝大部分同学整整三年,男女生之间几乎没有怎么说过话。如果实在免不了要交流,三天前就要鼓足勇气,做心理准备。一开口就满脸通红,辞不达意。不像现在老同学聚会,谈笑风生,挥洒自如。有女生说,没发现仇汉江还挺会说的。其实,不是我不会说,是我不敢说,那时看到女生就紧张。
进了海师,我们每月都有15元伙食补贴。现在看15元,那是一笔小钱。当时看15元,却是一笔大款。师一时,我们是10人一桌,真的有“山的味道海的味道”,比家里不知要好多少倍。因为吃得好,所以我的个子就嗖嗖地窜了上去,很快长到现在这么高。好像到了师二,就不拼桌吃饭了,而是发饭票了。我和朱洪同学合在一起吃。因为他认识食堂的一个师傅,食堂的个别师傅也有点认识我,所以,每次我们都能多打到一点饭菜。当时,这是一个秘密,只有我俩知道。
海师的生活是悠闲而快乐的。每天傍晚,都能听到悠扬的笛声,我觉得那简直就是一种享受。那是大我们一届的吉伟吹的。他跟刘国基老师学笛子,吹《姑苏行》《牧民新歌》,特别悦耳。我们天天听,都能把这个曲谱背下来了。后来我们也自学,竟然也能吹一点简单的曲子。但毕竟没有经过名师指点,不登大雅之堂。我们还学吹口琴,站在床边练,也自得其乐。但现在看来,那时能多学一门技艺,还是有用武之地的。晚上,我们都去上夜自习。在这个时间段,学校也搞些小活动。其中就有“听音乐猜歌名或曲名”。广播里只放那么两三节曲子,就要抢报曲名。我竟然也能猜中几首,并拿到数张书签。
晚自习时,我经常去阅览室看书。看了很多杂志,现在印象非常深刻的是阿城写的《棋王》。独特的视角,把我深深吸引。还有就是张承志写的《北方的河》,那种磅礴的气势,令人震撼。前者好像发表于《上海文学》,后者好像发表于《十月》。对我而言,当时的阅读量是很大的。图书馆里的书,看完一本立即再去借一本。最吸引我的就是金庸的长篇小说《书剑恩仇录》。陈家洛、无尘道长、赵半山、文泰来等武林高手的一举一动,至今都印在脑子里。只是这本书有上下两册,我先借到的是下册,等了半个月才借到上册。图书管理员是夏老师,特别和蔼,也认识我。幸好她帮我留意着,这上册才能尽快地落入我的手中。阅读这个习惯,直到今天我还保持着,每天必须看数页才能入眠。甚至今天还在海门图书馆、海门书城等地为全区小朋友讲四大名著,那种热情,追根溯源,也是海师赐予的。
在海师,学科学习任务虽不繁重,但很有专业性。例如语音、小学教材教法等,普高是不可能学的。当时我们普师班的班主任先是龚振国老师,后是顾永丰老师。所有的老师都特别有个性。龚老师写的字飘逸,顾老师写的字刚劲。五年之前,我和顾老师还有一点接触,深深地为他认真严谨的教学风格所折服。教政治的黄正平老师上课特别生动,深入浅出,丝毫不感觉枯燥。教数学的姚雨南老师上课很风趣,经常炫耀他和陈景润是校友——也许是同学,记不清了。有时他先讲数学,讲着讲着就讲题外话,讲到下课时,才猛然省悟地说:“噢,怎么下课了?”我们哈哈大笑,他也哈哈大笑。尽管是题外话,但我们很喜欢听。他在黑板上写字有一个特别之处,就是面向我们写。这可教会了我们一招,免得将来我们在前面写字,背后有同学做小动作。教物理的戚老师上课时,有一次让我们听音乐,刚播放,就说不好听,再听一首。又刚播放,又说不好听,再听一首。大家哈哈大笑。还有一个教物理的曹老师,年纪稍大一点,给我们做了很多实验。大概在十年前,我们在陈袁华儿子的婚礼上遇到了音乐老师刘国基,感觉刘老师一点都不老,倒是我们这些学生看上去比刘老师都老。教语音的魏南江老师教我们估计要花大力气。我们这些大部分从农村里来的孩子,普通话说得不堪入耳。个别同学通东话根深蒂固。魏老师让我们晚上对练口型,互查互纠,还是有效果的。老师们的这种认真、钻研、洒脱对我的影响一直延续到今天。
到了师二,有部分同学选修美术,部分同学选修音乐。我选修了音乐。当时有视唱和风琴、唱歌、音乐欣赏四项。刘国基老师要求我们视唱时“倒唱如流”。我没有音乐细胞,但看到小蝌蚪似的音符,倒也亲切,也能流畅地唱下去。有时音太高,刘老师就叫我们用假声。风琴过关是一项大工程,这叫“还琴”。有空我们就去靠近通海路的风琴房里练琴。中午或傍晚都要去抢位置,一练最少一个小时。有时练累了,就趴在琴盖上睡觉。在这样极其嘈杂的浪潮中,竟然能睡着,也是一个本领。虽然后来在教学上风琴几乎没有用得着,但懂一点音乐,在学校工作中还是必须的。如果在音乐或美术方面有一项特别明显的特长,做老师就往往能脱颖而出。
我们班的同学也有个性。张兴兵不怕冷。到冬天,我们都穿滑雪衫了,他竟然还穿一件衬衫,格外引人注目。他跑得快,长得结实,身体素质好,耐寒抗寒。陶水平练武术,还练唱歌。吼两嗓子还是能让人一惊的。倪正辉练气功,半夜里坐在床上,屏息宁神,据他说,气沿着经脉周而复始。他们都是我同一宿舍里的,记得比较清楚。我和王锦成、沈健健结为三兄弟,经常去小饭店买一碗老白酒喝。他们倒练成了大酒量,倒是我,酒量越来越小,现在竟然看到酒都厌烦。上师范时,我还去启东同学家玩了一回。先后去了沈健健家、张兴兵家、高弘海家、周卫兵家。周卫兵的父亲是养蜂的。我第一次亲眼看到了蜂酿蜜,也第一次喝到了最纯的蜂蜜。当我们离开海师时,同学们相互留言,写满了满满的一个本子。我记得最清楚的,就是王雨田给我写的四个字——“三思而言”。我很惊奇,平时我们几乎从不说话的女同学,竟然给我这么中肯的提醒。
在海师的三年中,经历过一次地震。大概在半夜,睡得正香的时候,突然间听到有人喊:“地震了!”我从床上糊里糊涂地翻起来就逃。等到楼下时,看到同学们都已经到操场上了。都在紧张地谈论着,甚至有些人还衣裳不整。幸好震级不大,否则,我是一定难逃一劫了。找到大哥,简单地说了几句话之后,我还是回到同学群中。当时也不敢回宿舍,就去海门解放路上逛街。直到凌晨,听老师说,没大事了,我们才壮着胆子再去睡觉。第二天晚上在底楼音乐教室上音乐课时,有一个同学从楼上下来,走得急了,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,吓得我们“轰”的一下都从教室里冲了出去。到了外面,才知道虚惊一场。这些事情,现在想起来,全是快乐。
一眨眼,三年过去了。85年7月,我们毕业了。尽管很舍不得离开校园,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,不得不糊里糊涂地走上了工作岗位。又一眨眼,三十六年过去了。我们都老了。女同学都到退休年龄了,男同学也即将退休。有年轻同事看到我师范毕业时的照片,再对我看了半晌,惊奇地说:“原来你也是有头发的呀。”哈哈。现在,海门师范没有了,但它在海师人的心中永远都是那么年轻美丽。我们这个时代过去了。有人说,我们这个时代,是中国教育界最美好最有实力的时代。我相信是的。无论我们在工作岗位上做出了多少成绩,我们都不会忘记我们的根——江苏省海门师范学校。
作者简介:仇汉江,海门师范82级普师班校友,曾任海门实验学校附属小学副校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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